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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是音乐里的钢琴”——黄永玉谈长篇自传体新作 2013-09-07 11:05:37  发布者:闻瑛  来源:中国艺术报 金涛

    

    “文学上我依靠永不枯竭的古老的故乡思维。 ”新作《无愁河的浪荡汉子·朱雀城》封底上,题写着黄永玉这样一句格言。

  汪曾祺也曾说:“永玉是有丰富生活的,他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都是我们无法梦见的故事,他特殊的好‘记忆’ ,对事物过目不忘的感受,是他不竭的创作源泉。 ”

  9月3日,黄永玉用60年时间工笔长卷刻画故乡山水人物的长篇小说《无愁河的浪荡汉子·朱雀城》与读者见面,新书发布会选择在北京国家博物馆黄永玉九十画展展厅举行。开场白中,黄永玉感叹:“一个老头要到了90岁,脸上身上都长了青苔时才出这部书,是喜剧也是悲剧。为什么到今天才写呢?如果在50岁,哪怕是60多岁来写多好呢?想起来真是挺遗憾的事情。 ”故乡、写作、往事成为黄永玉当天谈话的三个主题。

  故乡:两面凤凰,淳朴与彪悍同在

  湘西凤凰,曾出过民国总理熊希龄、文学大师沈从文,也滋养了艺术大家黄永玉。为什么一个边远的山城会出这么多读书人?

  在沈从文的墓园,黄永玉写有这样一段文字,“一个士兵要不战死杀场,便是回到故乡” 。这里的士兵,包括血洒战场者,也包括外出求学者。凤凰地方不大,为抗战牺牲的年轻子辈却有4000到6000人。那些不怕死、活下来的,打完仗做了大官,把文化带回了凤凰,不光有文学,还有戏剧。出外求学的人,也把读书的风气带回凤凰。沈从文是一个,还有黄永玉的姑公,他同熊希龄一起考上翰林,后来回乡教书,带出了不少读书人。

  “凤凰这个地方,我越想越特别,它有对比。 ”黄永玉所说的对比,指的是凤凰民风的淳朴与彪悍同在。上世纪20年代,凤凰县办了蚕业学校,黄永玉四叔在那里教书,他还记得三四岁时趴在学校走廊的栏杆上往外看的情景。黄永玉1937年离开家乡,1950年从香港再次回到凤凰,中间由于战争变故,凤凰死了很多人,“连鸡叫的都少了” 。可是,当他重回蚕业学校,却惊奇地发现这个废弃多年又没有上锁的学校里,黑板、课桌、讲台、科学实验的仪器都没有人动过。几十年过去了,那么苦,又没有规定说不准拿公家的,但凤凰人没有想过拿那里的一砖一瓦。

     

  天气好,猪在院坝闭目养神。大伯娘搬了张矮板凳坐在旁边给它捉虱子,用一把小铁梳子给它搔痒,和它轻轻说话。从来没听过大伯娘跟人说话那么温存。

  晚了,大胖猪转屋里猪圈困觉了,过门槛不方便,大伯娘抬完前脚抬肚子,抬了肚子搬后脚,一点都不嫌累,不嫌烦。

  但是,凤凰的另一面同样让黄永玉印象深刻:凤凰人并不都那么文明、讲道理。1948年,凤凰全城的老百姓,男的女的老的,除了小的,走了200多里地,跑到比凤凰县大五六倍的沅陵,把全城都抢了。老百姓没有拿刀拿枪,就是些棍子、竹刀子,抢完后满载而归。

  “凤凰人的脾气很不一样,讲理的时候很讲道理,不讲理的时候弄到这种程度。人家以为是编出来的故事,其实都是真的。像这样一个特别的地方,我从小熟悉的一些细微的东西,不写出来可惜了。 ”黄永玉说。

  写作:得意时会哈哈大笑

  黄永玉曾将文学排在生活中的第一,第二是雕塑,第三是木刻,第四才是绘画。为什么把文学看得这么重?黄永玉回答:“因为文学是乐器里的钢琴。钢琴全面,表现什么都可以。小提琴也好听,也有很多表现技巧,但没有钢琴那么丰富。文学形式多样,有意思、细致,就像跟好朋友聊天一样,可以聊最秘密的话,多开心! ”有时候写到得意处,黄永玉会哈哈大笑。女儿问他笑什么,他说写了一段得意的东西。“画画没有笑过。做雕塑有什么好笑? ”

  画画写文章,黄永玉都没有受过专业训练,这却成了他的风格。“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有时候一天可以写七八张纸,有时候才想了一句,还搞来搞去搞不清楚。 ”这几天他就碰到了一个难题:写到中学时,老师让他吹小号,好不容易学会了,结果指挥不要他了,因为说他吹的像是马路卖衣服的。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到晚上黄永玉终于想出来了,这就像袁世凯的大儿子做不了皇太子那么失落。一段文字才算结稿。

             

  “哪,哪,哪,你闭起眼睛,不准偷看,我让你摸摸屁股的功力。 ”滕代浩抓住序子的手,“哪,哪,摸到了吧?看我屁股皮多厚? ”

  往事:不谴责,不掀起激烈的情绪

  作为黄永玉漂泊一生的人生传记, 《无愁河的浪荡汉子》计划写作三部,现在已经开始“八年抗战时期”的创作,黄永玉准备把小说写到文化大革命结束自己从干校回来。不少好友对第三部书感兴趣,劝他先写,黄永玉却说:“我现在还没有老年痴呆,能写出来可能很有意思。但是怎么可以呢?要规规矩矩按照年份写才行,我也没有提纲,想到什么就写什么。 ”

  如何在书中展现风云变幻的往事,是很多读者关心的问题。黄永玉说:“我要写的既然是历史,当然就涉及很多事情,不过我有一个观点,不怒向于人,不怒向于某一个事件。世界的发展不能用诅咒来看,应该用正常的人情、更多的怜悯来看问题。 ”

  谈及表叔沈从文,人生特别的际遇令他感叹。在黄永玉看来,沈从文不是右派,并不是因为他头脑清楚、问题看得明白。当年《文汇报》拿了一长串名单,请上面的人提意见,结果沈从文发现他排在小翠花的后面,非常生气,就不提了,躲过一劫。不过黄永玉也指出,即使提意见,沈从文也未必提得出什么,因为在发动他提意见之前,沈从文曾在家书中说过,自己写不出小说不能怪共产党。“我也是这样的。怪这个怪那个,你自己写不好怪谁啊? ”

  黄永玉挨过打,生活曾经很辛苦、很狼狈。他教过几十年书,收集了一些珍贵的东西,一下被拿跑了,他就想,我的东西你怎么拿跑呢?心里感觉不太好过。不过黄永玉说:“归根结底是这些人愚昧、小气、贪婪,这有什么值得大骂特骂的呢?可怜他,怜悯他。我的小说情绪的主干就是这样,不谴责,老老实实地把事实写给大家,不要掀起激烈的情绪。 ”

  或许正是这种淡然、包容、悲悯的心态,让这个自称“晚睡,抽烟,不运动,不吃水果,穷聊天,养生最重要的秘诀就是不养生”的90岁老人依然处处迸发着生命与艺术创作的活力。

                     

  胃先生讲课摇头摆尾,非常迷神,像个喝醉酒的样子,其实他不喝酒。上课带了把茶壶,偶尔抿这么一口。有回学生赵子雄偷偷喝了一口,苦得在讲台上打滚。

选自黄永玉新书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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