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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2018年1月5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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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花的心情 2013-04-28 09:29:55  发布者:phpcms  来源:本站
        魏宛儿及不情愿地坐上父亲那辆凯迪拉克的时候,还想跟父亲争辩。没等开口,父亲却冲着司机一点头,车子像一条深水里的鱼,瞬间就滑了出去。
       父亲魏大海是外轮代理公司的CEO,在单位发号施令的一号人物。平时下命令下惯了,习惯成自然,即使回家面对唯一的宝贝女儿,仍然改不了一副老总的面孔。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你现在仅仅是一粒种子,深埋在土中不该发芽开花的时候,就不要急于钻出来。否则,冷空气要冻死你,寒风要吹折你,太阳要晒死你。所以,他就画地为牢,给女儿画出一个圆圈,严格界定着女儿的活动范围,不允许越雷池一步。
       可是,魏宛儿哪里能够接受这种半封闭的日子啊,她总想伸出一只脚,试图打破父亲规定好的生活圈子。于是,父亲女俩难免会出现碗筷之间的矛盾。好在血浓于水,闹归闹,一般来说,总还是可以求大同存小异的。
       不过,今天这种情况可不太同往常。今天是魏宛儿大学毕业后工作的第一天,拿她自己的话来说,自己从今天开始,就是一粒即将发芽的种子了,应按有自己的生活轨迹了。
       魏宛儿给自己准备好了简单而又不失身份的装束:一只意大利珍品双背肩小包,一套法国圣西蒙咖啡色休闲套装,外加一双深雪青色软底啊迪达斯运动鞋。整体看上去,显得即年轻活泼,又不失庄重典雅。她原本为自己准备的是一套浅棕色中褛,外加一双高筒麂皮小靴的,为了照顾爸爸的感情,才忍痛割爱,选择了那套休闲装。可想不到的是,魏大海仍然不满意,劝好劝歹要求女儿换上了一套卡其色工作套装,还像个懂行的一样,煞有介事为女儿挑选了一件同色系灯芯绒长外套。这样一来,魏宛儿那原本修长的身材便略略显出了些臃肿。这可犯了女孩子的最大忌讳,魏宛儿为此又哭又闹,魏大海却振振有词地说什么“木秀于林,风必催之”,要想以后的工作环境舒适,人际关系融洽,第一步首先要学会韬光养晦,这是成大事者必备的姿态!
     魏宛儿可不管他这一套人生哲学,愣是没听爸爸的苦口婆心,我行我素将自己的选择套在了身上。不过,也是有代价的:她没有强求过爸爸用车送她上班的要求,只得委曲求全地上了那辆豪华小车。
对此,身为CEO的魏大海又有他的一套理论:你即使身着乞丐装去上班,只要身下有辆像样的“坐骑”,那身份就不言自明了。不但不会让人觉得刺眼,反而会赚来同事们好感。车是身份,而衣服是一种招摇啊。
魏宛儿要去工作的地方叫做月海花园,是一处房地产开发公司。她千争万取自己应聘,辛辛苦苦才得来的一份文员工作,父亲虽没反对,但也不支持。依他的意思,在他公司里做什么工作都不成问题,毕竟有老爸在前沿挡着,再大的风浪也奈何不了她。魏宛儿却坚决不同意,理由是:远了香近了殃,父女两个在一处工作,自己再有能力也被遮挡着显示不出来,她是个年轻人,要独创一份事业。
        魏大海只得同意。
       车子驶进月海花园地界,四周风景开始有了明显变化。高大的道旁树被低矮的灌木所代替,各种方式的造型取代了千篇一律的统一。花花草草也有了变异,不像他们居住的小区,千人一面,净是些毫无特色的月季。取而代之的是这儿一丛那儿一簇的迎春连翘,每一处房屋都有着自己的特点,这里是满墙的爬山虎,那里是一栅栏的蔷薇,到处绿意盎然,生机在每一寸空气中流动,花儿的暗香迎着鼻悉,沁人心脾。
很明显,这里已经开始了季节交换,不似有的地方,冬夏春秋一个面孔,永远一片不变的老绿,让人一年四季生活在不变的颜色和季节里,几乎可以窒息掉。
魏宛儿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司机似乎也深有同感,放慢了车速,并且打开了音响。放的是萨克斯《回家》。
这样的时光在现代人的生活中,真的已经不多见了。魏宛儿忍不住就将车窗的玻璃按了下来。
微微的风轻拂她清汤挂面式的直发,心情也跟着飘起来,似乎种子已经开始萌发,胸腔里有了隐隐的胀痛感,但很让人着迷。
魏宛儿一下就理解了那被大家说烂了的一句话:痛并快乐着。她真愿意就这样一直痛并快乐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噗地一声,一只花斑足球突然从天而降,带着强劲的风声,像铁腕总统萨达姆,砸你没商量地强行钻入慢行中的车子,在魏宛儿旁边的空位上奋力弹跳了几下,极不情愿地躺在了她的怀中。
司机及时地踩了刹车。
一个足有一米八几的年轻人满面通红地跑过来,滑稽地行了个少先队礼,嘴里一连串地说着SORRY,SORRY。
魏宛儿注意到,那家伙有着一口漂亮的牙齿,在春天的阳光里,闪着金属的光芒。毫无疑问,那是一种健康的标志。
没等魏大海发火,司机不失时机地嚷道:你这人是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人了,还这样顽皮?
那家伙尴尬地一笑,继而一脸惊讶地反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惊讶的表情过于夸张,却掩饰不住底层的得意。像一个不怎么会装扮的女人,遮盖霜用的再多,依然挡不住满脸的雀斑。
司机立刻火冒三丈,拎上扳手气势汹汹地准备下车。跟了魏总这么多年,做这个无疑已是家常便饭,手到擒来的事情。
魏大海却摆了摆手,示意司机不要多事。今天是女儿第一天上班的日子,他不想闹出什么不愉快,人在江湖,那可是大忌。
司机只得罢手,余怒未消地冲车外的年轻人扬扬手中的家伙,意思说,你等着啊,早晚收拾你!
车子重新发动,魏宛儿的目光却不情愿离开那车下的人,呆了似的盯着看。哦,那一身结实的肌肉,将球衣撑的到处凸起,好迷人呢。
车子开始跑动,车下的家伙却突然叫了起来:是到月海公事吗?老板今天不在,休假去了。
魏大海感叹:现在的年轻人啊,无聊透了,专搞这种恶作剧,哄人可得分对象!
但魏大海的经验却失灵了。月海的老板果然不在。工作人员说安老板休假去了,何时回来人走时也没说。
父女两个面面相觑,不知是走是留。
片刻之后,魏大海还是决定带宛儿回去,理由是,这样来去自由的老板,能干出点什么事情来呢?商界可不比种地的农民,贻误商机等于拿生命开玩笑。那姓安的老板显然嫩得很,不然不会如此不懂道上规矩。换言之,宛儿在这样的公司做事,前途很渺茫的。
宛儿却不这么看,她想,美国的年轻人不都是这样的吗?攒足了力气做工,做够了就去休假,彻头彻尾的放松。很让人羡慕的一种生活方式嘛。眉眼语气里向父亲发出信息:她想留下。
魏大海当然知道自己宝贝女儿的脾气,既然决定了就不会轻易改变,这一点倒是像他,无与伦比的像。可是……
宛儿却不顾父亲大人的感受,拎上自己的简单物品,毫不犹豫地下车。她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里的环境。
这时候她才发现,那只花斑足球居然还躺在自己的怀里!她几乎连想都没想,就连那圆头圆脑的家伙一起抱进了自己的临时住所——倒还不错,单人单间,还带一个小巧玲珑的卫生间。这也许就是房地产公司与其他公司不同的地方吧,让你一接触就感觉到了舒适,甚至是愉快。怪不得应聘者如云。在这个城市里,为员工提供栖身之地的公司少而又少,像这样小姐闺房一般的员工公寓更是凤毛麟角。也许就是冲着这分大器的独特,魏大海勉强同意了女儿的要求。
送走了父亲,魏宛儿啪地关上房门,环顾一下小小的房间,顿生一种亲切感。嘿,从此你就是我背上遮风挡雨的壳啦。她像个印第安公主一样,满意地转了个圈,将自己夸张地放倒在舒适的小床上,快乐的像个成功逃学的小孩子。
门被轻轻敲响了。
魏宛儿很惊讶,刚到这个地方,难不成自己那些狐朋狗党们就闻到了气息?否则又会是谁这样及时呢?
无论怎样猜测,门还是要开的。
令她千想万想也没想到的是,门外站的,居然是那个将足球踢到她怀里的家伙。
魏宛儿打开门的时候,他正一脸坏笑地站在那儿,举着手,似乎向宛儿证明,敲不开就重来,直到敲开为止。
宛儿一下子就想起刚才他那个不伦不类的少先队礼,开玩笑说:嗨,小朋友,大姐姐已经退出少先队了,你用不着这样礼貌的。
哇,你占我便宜?小女生!
那家伙不请自进,大大咧咧的闯进来,嘴里咋咋呼呼地怪叫着。
再过一会儿,说不定就到幼儿园了,该叫阿姨才对的。
魏宛儿耸耸肩,若无其事地说。
你这小女生够利害,算你狠,我斗不过你。
那你来我这儿干嘛?你该不会说是好心好意送上门让我开心解闷儿吧?
宛儿自毕业回家,在学校练就的铁齿铜牙就不曾敢暴露出来。父亲喜欢的是文静柔顺的女孩子,母亲已经离他们而去了,她不想再让父亲伤心。但此时却无所顾忌了,父亲的背影刚刚消失,她立刻在心里宣布:演戏暂时告一段落。正愁着没有可以练嘴儿的对象呢,那个“顽皮”就来了。
哎哎哎,我的足球呢?可别昧着良心说扔了啊,那可是罗纳尔多签过名的,值钱着呢。
“顽皮”先生似乎意识到自己遇到了高手,虽没马上落慌而逃,顾左右而言他却是明显不过了。
嗨,你不说我倒忘记了,你的球是明星签过名的,可你知道吗?我这双手啊,可是跟UFO上的外星人握过的,我这么一拿,你那球就占仙气儿喽,你说,是不是见面分半儿啊?
宛儿那张嘴,开了头就结不了尾,兴味正浓呢,怎舍得就此罢休?
那我干脆就别开什么房地产公司了,咱俩合伙搞个足球仙手联合大开发吧,稳赚!
“顽皮”先生有些招架不住的样子,不自觉的就从云山雾海里回到人世间,一副欲挂免战牌的丧气模样。
什么?你也是搞房地产开发的?你公司叫什么?
宛儿见他已经黔驴技穷,也不忍心再逗下去。只是眼看最有价值的信息马上就会自动送上耳边,何不趁机再敲他一下子呢?谁叫这小子自以为是?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是古人顺嘴说着玩儿的嘛。
哦,哪儿啊。咱这穷命,只配给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板打工。我呀,在月海打杂儿,比如给新来的员工提个水服个务啥的。
“顽皮”先生步步后退,似乎已经到了天涯海角穷途末路了。语气里有了明显的无奈。宛儿见他那个样子,真的不想再为难他,怜香惜玉之情油然而生。
这么说,咱们应该是同事啦。怪不得你知道月海的老板休假去了,原来是内部奸细啊。
你可别抬举我,咱这智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踢个球还可以,做奸细可不行,没那能耐啊。
顽皮“先生变成了“老实”先生。这么快就交械投降,宛儿还没过足瘾哩,怎肯就此撤退?于是大眼睛一转,猝不及防地问:哎,同行,你那球队要不要女孩子啊?我可不可以参加进来?
魏宛儿在学校的时候,就是女子足球队的中锋,势头凌厉的狠。毕业后一直窝在家里,憋得脚都快长脚器了也没人陪着踢,这下子终于找到了知音,何况又是一举两得的美事,岂肯轻易放过!
行啊。不过,拜师可得好好请一顿,怎么样,晚上去小四川吃火锅,你不会不舍得银子吧?
怎么会。咱现在虽然是地道的无产阶级,好在如今的资本家还比较仁慈,下午就去预支一点银子,面包总会有的嘛。
魏宛儿原本想说:银子的问题也算问题吗?但到了嘴边的话,不知为什么却变了样儿。显然这家伙喜欢贫嘴,也许还小有名气。但不到几个回合就丢盔弃甲了,想来内心很不是滋味,她不想逼人太甚。再说,她似乎对这家伙有某种微妙的好感,如若以后……她笑了。
下午的时光比起中午来说,相对比较缓慢。
初来乍到,环境和业务相当不熟悉。魏宛儿将自己埋在一大堆文案里读读读读。眼睛都读酸了,问题却出乎她原来的想象,理论上驾轻就熟的事情,真做起来,难度还是让这个一点经验都没有的小女生吃了一惊。
周围格子间的同事们各忙各的,头不抬眼不睁的样子,想请教一下都无从开口。
魏宛儿揉捏着酸痛的太阳穴,五脏六腑都像着了火。想起读大学时的潇洒,有问题搞不懂,兴致上来了去请教老师,懒惰的时候就全当遇到了垃圾堆,绕道而行,问题就迎刃而解。可现在呢?即使有兴致搞懂,老师在哪儿?懒惰就更行不通,真要那样,道路只有一条:回父亲大人的翅膀下躲着,永远做一条爬虫。那又是她最不愿意的事情。
想起中午自己同那“顽皮”先生的穷逗,还有自己微妙的感受,魏宛儿有些无地自容。若她知道下午的自己会是如此狼狈不堪,还怎么笑得出来!
嗨,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从前,这句话被她贩卖来贩卖去,不知有多少想跟她较量的男生被她点着鼻子戏謔。想不到今天自己也会面临这种尴尬局面。
面前各种不同类型的图纸材料可不理会这位新员工的苦恼,张张扬扬地铺了一桌子,有些似乎从字里行间就不对劲,到底哪里不对劲却搞不清楚。魏宛儿按下葫芦起来瓢,需要筛选的东西像跟她捉迷藏,神龙见首不见尾。
魏宛儿哪里受过这样的折腾,早已气得花容失色,急得柳枝乱颤了。
不过,这可不是自己的家,更不是父亲的一亩三分田。这里是月海花园工作间,即使小姐脾气再厉害,也无法发泄出来。
魏宛儿像一个课堂上什么都听不懂的差生一样,百无聊赖地在纸上乱写乱画着,徒劳无益地寻找着昙花一现的灵感。无奈灵感就像一位挑剔的顾客,她把存储在大脑中的所有货物都搬出来,仍然无法让灵感光顾。
一千零一夜
没有一夜不流泪
一千零一夜
夜夜为你而憔悴
魏宛儿苦恼的几乎免冠徒铣以头抢地,将歌中的“你”假设为那灵感,在纸上一遍一遍恶狠狠地涂来画去,就差以笔代枪,实行斩立决的最高刑罚了。
喂,小姐,你这是在为谁而流泪,为谁而憔悴啊?斯人可艳福不浅呐。刚刚不到一天,就这个样子了,我看还是回去算了。
不知何时,那位打杂儿的“顽皮”先生幽灵一样来了。盯着纸上涂抹的一团乱糟的字迹,揶揄地说。
你这人真是,不嫌烦别人还累呢。你的足球还你了,该不会来要利息吧!
工作不顺,心情不好,魏宛儿好气都没有一点,找地方发泄找不到,那家伙居然送货上门,该他倒霉!
就是来要利息嘛。你也不看看几点了,你该不会是舍不得银子,找借口赖帐吧?
“顽皮”先生一改中午的风格,喜皮笑脸地说,还煞有介事地将那几行字掂来倒去地反复念叨,小学生背书一样,聒躁的人耳朵疼。
你这人也太没有同情心了,人家焦头烂额了你还幸灾乐祸!未必我被老板炒了你才高兴?
魏宛儿没好气,几乎是在吼叫了。
炒了很可怕吗?正好给我当下酒小菜哩,咱是穷人咱都不怕,你魏大小姐又何必在乎!
你……我是认真的!我很在乎这份工作你知道吗?算我求你行不行?别在给我添堵!我要弄清楚,一定要弄清楚!我不想失去这分工作,它虽对我的生活来说没什么大不了,可我的尊严不允许我弃城而逃!饭你自己去吃好不好,记我的帐,或者我欠你的,怎样?
魏宛儿还是急了。眼泪都在眼圈里滚来滚去了,一听到命令就立刻出发的样子。
那你呢?你就准备这样不吃饭不睡觉地工作下去?如果一直理不顺,难道绝食不成?走吧,先解决肚子问题,回头我来帮你,怎样?
你?
本打杂儿若没有金钢钻,岂敢揽这棘手的瓷器活儿?相信我,没错的。
“顽皮”先生看来是积习难改,最后一句将刘德华的腔调,念白学的惟妙惟肖。魏宛儿忍俊不禁地笑了。
今晚咱们就喝洗发水得了。刘德华牌的。
开着无关痛痒的玩笑,宛儿的心情才有所好转。去他妈的工作,去他妈的资料,先把肚子打发满意了再说。至于老板是否炒她鱿鱼,另当别论吧,不信世上还有过不去的坎儿!
小四川火锅城坐落在月海公司旁边的一条小街上,虽名字有些小气,气派倒是不输于那些上星级酒店。摆设和服务员都是精心挑选的,让人觉得美而不俗,艳而不妖。
“顽皮”先生显然是这里的常客,进了门连招呼都不打,径直奔靠窗的那个位子而去。
服务小姐及时将一枝带露珠的玫瑰送了过来,并且微笑着说:情人节快乐。
小姐的话虽然有些程式化,还是令魏宛儿吃了一惊。都情人节了,她这个连男朋友在哪里都不清楚的小姑娘又怎会记得这样的日子?因而还是有了一点感动。
你不会介意吧?
正低头伤感呢,“顽皮”先生突然问。
介意什么?
宛儿不解,迷惑而意外地望着他。不甚明亮的灯光下,他正专心致志地注视着自己,考古学家面对刚出土的文物一样,痴迷又深沉。宛儿的心忽然有些迷乱,跳动速度迅速加快。
哦,我是说,这家小店不送别的花,他们只送红玫瑰。
“顽皮”先生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口拙地想解释什么,却是越说越模糊。
宛儿看着那一米八的大块头儿,难得一回没有产生逗嘴儿的欲望,很真诚地说:为什么会介意呢?我喜欢红玫瑰,她代表的情感很热烈。别的花呢,虽然各有千秋,但是,我总喜欢不起来。比如百合,人都说代表纯洁,我却觉得有些夸张;康乃馨呢,总是跟久病初愈连在一起,我喜欢健康,不喜欢疾病。
说到这里,宛儿下意识地望一眼那家伙的牙齿。在不甚明亮的灯光下,那些洁白的牙齿正反射着象牙色的光亮,让人禁不住就想起阳光下古铜色的脸堂。她想,健康真好。
“顽皮”先生一脸虔诚地倾听着,似乎魏宛儿不是在唠叨她的花经,而是在吟唱一首动听的歌儿。
宛儿于是继续散淡地说下去。
黄玫瑰倒是挺大器的,可那颜色又让人产生距离感。满天星吧,素雅有余,可草莽气太浓,而且有点像琐碎的生活,不见则罢,见了空惹人烦恼……哦,干嘛这样看着我?难道你不这样认为吗?
魏宛儿突然发现,“顽皮”先生的目光异样地盯着自己,赶快刹住话头,抱歉地一笑。
我认为你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如果不是亲自验证,我是不会相信这种变化的。看来,花儿们的确喜欢变化多端啊。
验证?验证什么?什么花儿变化多端?
哦,没什么。一枝弄色木芙蓉。菜来了,吃啊。
嗨,你这人挺奇怪的,说话老是暗藏着点什么,让人摸不着头脑!
是吗?总会让你摸着的。
“顽皮”先生意味深长地一笑,埋头吃起菜来。
喂,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总不会人人都叫你“顽皮”先生吧?
你想叫什么都可以,随便啦。
叫小狗小猫都成吗?
只要你喜欢,小羊小兔也行啊。
你可真逗。那我以后就叫你“顽皮蛋”好了,蛮相称的嘛。
说完这句话,魏宛儿发现,自己这粒不该发芽的种子岂止已经破土而出,简直要开出花儿来啦。
在那个“顽皮蛋”的帮助下,宛儿很快地熟悉了业务,不久就能够独当一面了。本来嘛,她就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让她感到迷惑的是,“顽皮蛋”这样一个打杂儿的工人,怎么能够对房地产业务这样驾轻就熟呢?他处理起问题来,简直就是一个专家呢,凭他的实力,做个经理都不过分。嗨,看来父亲的分析也有一定的道理,老板安思维可能是个生意上的新人,不仅不懂生意上的规矩,在用人方面也的确存在问题,等他回来,可得好好向他推荐一下顽皮蛋,这样的人才埋没了岂不可惜!
不知不觉间,宛儿对那个顽皮蛋就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情感,每天一起床,首先想到的就是,今天他还会来帮我忙吗?其实,那点工作,对她来说已经是小菜一碟了,可她还是禁不住希望他能来,似乎他成了她雨天里一把遮挡雨水的伞。
在宛儿对“顽皮蛋”欲罢不能的时候,他却突然之间消失了。一连几天都见不着他的影子。宛儿尽了最大的力量打听他的下落,却是音信皆无,好像他是一滴露珠,随着太阳的升起而遽然升华掉了。
宛儿的心情一下由快乐的峰颠跌入万丈深渊。活泼的鱼儿离开了大海的滋养,只能苟延残喘。宛儿将那种生存状态体会的淋漓尽致。失落、怅惘、孤独。那些曾经与她根本不可能连上边儿的词语,此时此刻却成了她心灵的最好写照。似乎连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常生活都失去了目标和意义。缠绵的流行歌曲曾经最令她不齿,这时候却深深地爱上了,那些悲伤,那些难耐,那些软语呢喃,都成了她消磨时光的最好伴侣。懒得梳妆,懒得收拾,懒得连消失了自己的心情都有了。她有时候会很郁闷地想:自己的确是一粒种子,一粒倒霉的种子,刚刚开始萌发,就遇到了梅雨天气,于是只能发霉,若顽皮蛋就此消失不见,烂掉都是可能的!
在魏宛儿情绪极度低落,找不到目标和方向的时候,月海的老板安思维先生风尘仆仆地从外地回来了。员工们立刻变得敏感而又多疑起来,每个人都比平时更加迈力气地做事。宛儿作为新人,当然也不敢怠慢,只得暂时收拾起自己破败的情绪,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去工作。但是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已经万劫不复了,若顽皮蛋再不出现,她就收拾行囊,哪怕走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他找回来。从小到大,她还没有对哪个人产生过如此强烈的思念。
这天下午,宛儿正埋头想着心事,工作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接着,一个大嗓门儿在她头顶上响了起来。
魏宛儿,找到了可心的工作,就把老哥儿们忘记啦?
原来是大学的同学丁光一。这个丁,在大学时就是一副大大咧咧天塌下来都无动于衷的样子,想不到毕业后依旧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也不管是在什么场合,张开嘴巴就喊,惊天动地的,皇上驾临一般。
好朋友久别重逢,冲淡了宛儿沮丧的情绪,激活了她活泼开朗的个性,使她暂时忘记了自己的烦恼。她跳起来,热烈地跑过来,一把抱住老同学就转起了圈圈,嘴里一迭连声地叫着:是你呀光一,毕业这么久,居然蒸发掉了一样,快快交代,到哪里发财去了?干嘛不告我一声?眉子跟你一起回来的吗?你们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要结婚啦?
结什么婚啊?恋爱已经够美的了,我又不是傻子,干嘛弄个金箍咒攥在自己头上?找不自在啊?
不结婚?那你谈什么恋爱?
傻瓜,传统教育把一个好好的人教傻了不是?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年代了,谁还结婚啊?到时候要离起来多费劲呐,不嫌累的慌?
魏宛儿目瞪口呆,抱着丁光一的双手居然忘记了放开。
表示一下亲热就成了,别这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样子好不好?眉子看见该浑身冒酸气啦。哈哈。
魏宛儿一下红了脸,在学校时开玩笑惯了的,从来都不曾当过真,谁知这个丁光一此时却正经起来,弄得魏宛儿措手不及。
喂喂喂,不跟你开玩笑了。我这次来,可是代表你那CEO爸爸看你的。知道吗?我已经受聘外轮代理公司财务总监啦,你那CEO   FATHER的财政大权就握在我丁某人手中呢。
魏宛儿又是一惊。这个丁光一,真是神出鬼没,几天不见,居然钻到爸爸的心脏里去了。
我已经来了有些时候了,据可靠情报,你好像也开始谈恋爱啦。那个叫“顽皮蛋”的穷小子居然将一位千金小姐弄得神魂颠倒,看来也非等闲之辈啊。不过,你的CEO   FATHER好像不太高兴,授命于本总监前来做说客,你可不能让我有辱使命啊。
父亲就是父亲,这么快就了如指掌了。可惜他晚了一步。魏宛儿的神情刹那间暗淡下来。不过,既然他已经派人来了,不给他个交代恐怕难以应付过去,她还不想为难老同学。反正事到如今,那个令她魂牵梦系的人已经如黄鹤一去杳无音信了,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告诉他女儿的感受又有何妨?他胳膊再长,难道还能像孙悟空一样,火眼金睛从芸芸众生中将“穷小子”揪出来不成?若真那样,魏宛儿倒是应该感谢父亲了。
听完宛儿伤感的叙述,丁光一装出一副同情的样子,冑然长叹:嗨,红颜命薄啊,你魏大小姐居然也会被一个男人折磨的花容失色,真是难得,难得呀。
虽是同情之语,宛儿却听出了幸灾乐祸,不由有些恼火,推着丁光一说:你走吧,我的日子不需要同情和怜悯,快回去向你的主人汇报战果吧,你替他解决了这么棘手的问题,能干的很哩,不快回去邀功请赏,待在这里看什么热闹嘛!
那你呢?既然这里是你的伤心地,何不跟我回去呢?
回去?我是要回去的,不过不是此时。若他真的不再这里工作了,我会离开的。
去哪儿?
天涯海角,去他可能去的地方。魏宛儿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你当真对那穷小子痴情到底了?魏总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不喜欢你跟一个穷光蛋谈朋友,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你要是违背他的心愿做事,恐怕……
没什么恐怕不恐怕,我的父亲我知道,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这也是我一直不想告诉他的原因。实话告诉你吧,我原想条件成熟之后,就马上去领结婚证,然后再回去,不怕他把黑社会的力量都调动起来!可是,一切已经都结束了,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我只是后悔自己这破个性,都什么年代了,你都可以光谈恋爱不结婚了,我呢,还他妈欲说还休。你知道吗?幸福和机遇一样,一旦错过,终生后悔啊。
魏宛儿的眼泪隐忍不住地流下来。自从顽皮蛋消失不见,她还是第一次流泪。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丢失了东西的孩子,心情已经沮丧的要死了,可大人不但不来安慰,反而一味地责怪不小心。
你没事吧?
这时候,丁光一却表示起关心来了。
我没事,你走吧。
丁光一却突然大笑起来,看着哭红了双眼的魏宛儿大叫:安定国你个没良心的,还要验证吗?
随着他的叫喊,顽皮蛋突然像从地下冒出来一样,应声走了进来。
你!你们……
魏宛儿惊呆了。
哪儿是我要验证啊,从宛儿应聘的第一天起,我就认定她了,可是,父亲却非要……不说也罢,他也是被嫌贫爱富的风气害苦了。
你不叫顽皮蛋?你不是月海的勤杂工?你没有……
对,他是你老板安思维的儿子安定国,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土木工程系的高材生,也是我高中的铁哥儿们。我呢,也没有到你父亲的公司做什么财务总监。你知道,在大学里我就是一个出色的导演,这一切都是我从中安排的。这回你父亲该不会担心自己的千金小姐嫁个穷光蛋了吧?怎样谢我这个大媒?
丁光一得意地晃着大脑袋,笑嘻嘻地说。
一切都明白了。怪不得老板安思维能够放心地外出休假而不跟员工做任何交代;怪不得偌大的月海在老板不在的情况下还能有条不紊地运转;怪不得他处理起问题来那么驾轻就熟;怪不得她向同事们打听顽皮蛋先生的时候,人们那么讳莫如深高深莫测地向她微笑;怪不得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就像一阵自由的风;怪不得……
开花的心情啊,就像一颗酸涩的果实,害怕成熟又担心夭折。
是得好好谢谢你。魏宛儿极力忍住屈辱的泪水,面无表情地说。你的戏也许会令你我的父亲满意,可是,你想没想过,我,魏宛儿是否满意?接着演下去吧,接着去进行你们那贫与富的验证去吧,再见。
魏宛儿说完,头也不回地一直走了出去。
             <瀚海潮>2004年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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