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电视谈话节目不止一次称他们的副总统吕秀莲为“厉害女人”。
陈文茜说吕秀莲虽然是“平常中等之辈的女性”,却有意效法武则天,企图斗倒男人,揽有党政大权,更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吕氏权斗法”。
华文水准还不太差的人,一般都听得懂“厉害”一词的意在言外、明褒暗贬。
身为女人,我无意诋毁女人。毕竟还不是真正男女平权的年代,同样是野心大、手段厉害,争出位的女人总是较男人引人注目。不信你看看周遭一些急着往上爬的女人,不也特别令人侧目?
话说回来,我还真的有点同情吕秀莲。在诡谲复杂,派系之间权斗激烈的台湾绿色政治阵营,女人急于从一堆男人中夺取权力,还真的非有几道玩弄权谋、翻云覆雨的板斧不可。
可现实生活中,我所见过的厉害女人,再厉害也厉害不过曹雪芹以文字形塑的“凤辣子”王熙凤。
比之林黛玉、贾宝玉两位《红楼梦》的灵魂人物,同样是曹雪芹精心打造的王熙凤其实不遑多让。在某种程度上,王熙凤的言行举止尤胜在鲜活、逼真,更接近人间烟火。
王熙凤的最大性格特点是心狠手辣,弄权有术。
和许多厉害女人一样,她野心勃勃,对权势和财富的欲望十分强烈。由于厉害过人,在偌大一个贾府,她有本事一手遮天,总揽大权。为了敛取财物,她公然挪用府内下人的月钱,克扣下来拿出去放高利贷,从中捞取私房钱。
王熙凤发起狠来那种毒辣劲儿,读来胆战心惊。她对下人的刻薄寡恩,惩治下人的苛刻尤令人讨厌。但为了获得宠信,她在代表贾府最高权势的贾母面前,却又是一副讨好卖乖、巧言令色的嘴脸。她擅于交际,懂得如何在众人面前先声夺人,打诨插科,表现出自己机敏精明、伶牙俐齿的一面,成为场面上的中心人物。
王熙凤最大的本事是笑里藏刀、借刀杀人,“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这些“厉害”特质都一一表现在她一步步将情敌尤二姐逼上绝路;“毒设相思局”将对她有非分之想的贾瑞整得一命呜呼。
小厮兴儿对王熙凤的形容读来精彩:“他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没人敢拦他。又恨不得把银子省下来了,堆成山,好叫老太太、太太说他会过日子。殊不知苦了下人。他讨好儿,或有好事,他就不等别人去说,他先抓尖。或有不好的事,或他自己错了,他就一缩头,推到别人身上去;他还在旁边拨火儿。”
可曹雪芹笔下这位心机深细,“男人万不及一”的厉害女人终究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最终“一场欢喜忽悲辛”,落得心神俱伤,孤独死去。
曹雪芹的笔底功力千万不要低估,王熙凤可不是一个平面的小说人物,她形象复杂多变,由于她外在的“聪明伶俐”,每次出场时的风光热闹,很讨读者欢喜,甚或她悲惨的下场,历来也赢得一些善良读者的同情泪。
很好笑的是,在利益当道的年代里,近年来已有人开始为王熙凤“平反”,将她定位为大观园的“杰出管理人才”,对凤辣子出色的“管理”才能和理财能力赞赏有加,即便她克扣下人月钱放高利贷,也被认为生财有道,从各种利害关系的、务实的角度去合理化王熙凤的所做所为。
世代不同,“厉害”有理,所幸文学还是有“价”!想要成为“厉害女人”——哦,不,男人也可以,建议好好读一遍《红楼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