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在梦中，我们漫步于秋阳如酒的午后，越过乱糟糟的建筑工地，进了天母公园大门，顺着陡坡往下行，隐约感觉有一川似有若无的喘流声，穿入我们的耳膜，弟弟兴奋地叫：没错，没错，就在这里。你看这斜坡，应该就是我们每次从那个破庙后跳下来的山坡……

　　循着那越来越清晰的流水声，我们向记忆深处游去。曾经满载温馨家园的小木屋，木屋后那座蛛网密布，无人看守的破庙，破庙周围茂密的树林，树林尽处那杂草丛生的陡坡，陡坡上我们用手和脚硬挖出来的小路，直接通往那乱石叠落黄水奔流的天母溪，一切都如前尘梦影，疑真似幻，如没有弟弟和三妹在身旁，一同寻找旧踪迹，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曾经带着弟妹和玩伴在这山野急流畔，度过如许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妈妈到现在都不知道，我们那时玩得那么野，每个人都有过几乎给淹死的经验”，三妹感慨地叹口气。我歉疚地看着这比我小八岁的她，止不住一阵寒颤。想起那个阴寒的冬天早晨，牵着才四岁的她，走在乡间小路上，也不知脑子神游何方，怎么一瞬间，就看她落进一个满布浮萍绿藻的水池，冻得通红的两双小手，不断在水里向上挣扎。当时我竟没有慌张地跳下去拉她，而是急跑到邻近的那家理发院求救。幸有几个大人拿了枝长竹竿把三妹拉出来。又让她在理发院把湿透了的衣服烘干。“那就是我这一生最早的记忆，到处都是绿绿的水”三妹常说。

　　领着弟妹漫游山间水湄，每一个日子都充满新的憧憬。那破庙和喘急的硫磺溪，给了我们无尽的幻想空间。“大姐，我猜这山坡上的一片公寓，就是当年我们玩官兵捉强盗的地方”，走到谷底，只闻水声轰轰，弟弟突然审视一下周遭地形，指着那山顶的公寓说。“那么高呀，我们以前怎么下来的？不可能跳下来，喔，对了，这就是破庙后的山坡，我们以前每次都是连爬带滚下到水边。”

　　终于来到溪边，急喘的流水，冲击着错落漫布的大小石块，一切都没有变，她是我们老屋后山坡下那一川流水；那日日引诱着我们一群孩子去寻找源头的山溪。岁月没有让她干涸，流光也没将她洗清。我们忘情地跳到一块巨石上，痴痴凝望脚下激流。三妹突然问：那天二姐恐怕就在这里摔下去给水冲走……

　　骤然间，感动的泪如潮涌，我想匍伏在大石头上，感谢上天的恩典。50年前二妹落水时那电光火石的瞬间，好友可正站在不远处的水中央，用力一把将二妹的长辫拉住，救回了她。

　　童年和少年，就这样踮着脚，在山林流水里跳过去。此刻站在阳光下，头发已经花白的弟弟笑问我：大姐，我们要不要继续去找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