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歌
2013-04-22 15:21:53 发布者:phpcms 来源:本站
长恨歌
白居易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
姊妹弟兄皆列士，可怜光采生门户。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
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
翠华摇摇行复止，西出都门百余里。
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翅金雀玉搔头。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
黄埃散漫风萧索，云栈萦纡登剑阁。
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无光日色薄。
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
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断肠声。
天旋地转回龙驭，至此踌躇不能去。
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
君臣相顾尽沾衣，东望都门信马归。
归来池苑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
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西宫南内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
梨园弟子白发新，椒房阿监青娥老。
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临邛道士鸿都客，能以精诚致魂魄。
为感君王辗转思，遂教方士殷勤觅。
排空驭气奔如电，升天入地求之遍。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
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肤花貌参差是。
金阙西厢叩玉扇，转教小玉报双成。
闻道汉家天子使，九华帐里梦魂惊。
揽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银屏迤逦开。
云髻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
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
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
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
唯将旧物表深情，钿合金钗寄将去。
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
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注释]（1）汉皇：汉武帝刘彻，这里用来借指唐玄宗李隆基。重色：爱好女色。倾国：最美艳的女子的代称，即绝代佳人的意思。这句是借汉武帝宠爱李夫人故事，比喻唐玄宗宠爱杨贵妃。《汉书·外戚传》卷九十七：“孝武李夫人，本以倡进。初夫人兄廷年性知音，善歌舞，武帝爱之，每为新声变曲，闻者莫不感动。廷年侍上，起舞，歌曰；‘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上叹息曰：‘善！世岂有此人乎？’平阳主固言廷年有女弟，上乃召见之。实妙丽善舞，由是得幸。”后世遂以“倾城”、“倾国”为美女代称。（2）御宇：统治天下。（3）杨家有女：指杨玉环，即杨贵妃。蒲州永乐（今山西省永济县）人，幼时养在叔父杨玄家中，开元二十三年（735）册封为玄宗的儿子寿王李瑁的纪子，后被玄宗看中，于开元二十八年（740）让她先出家度为女道士，住太真宫，赐名太真。至天宝四年（745）才正式将她纳入宫中，册封为贵妃。初长成：刚刚长大成人。94）养在深闺句：杨玉环早已做了寿王的妃子，这里所谓“养在深。闺云云，只不过是诗人的曲笔，怎好把玄宗夺儿子寿王的妃子的事直说出来呢，必然要为尊者讳了。（5）丽质：美丽的容貌。难自弃：不容许她辜负自己的“丽质”，这是极力夸说她的美貌。（6）一朝：一天。君王侧：玄宗的身边。（7）回皮毛（mou谋）：闪动眼珠。眸：眼中瞳人，泛指眼珠。（8）六宫：泛指后妃的住处。粉黛是宫中妇女的代称。无颜色：是说宫中妇女和美丽的杨贵妃相比，脸上显得毫无光彩。（9）华清池：在今陕西省临潼县东南骊山上。玄宗天宝时将原温泉宫扩建，改名华清宫，浴池名华清池。（10）凝脂：指杨贵妃肌肤洁白细嫩，如同凝聚的脂肪。《诗经·卫风·硕人》：“手如柔荑，肤如凝脂。”（11）侍儿：服侍杨贵妃的宫女。（12）始是：才是。新承恩泽：始得到玄宗的宠爱。（13）云鬓：乌云一浓密的鬓发。花颜：鲜花般的容颜。金步摇：妇女用的首饰，上有垂珠，行步时就摇动。（14）芙蓉帐：带有花花图案的帐子。春宵：春夜。（15）苦短：苦于春夜的时间太短。日高起：太阳升得老高才起来。（16）不早朝：是说玄宗贪恋女色，不上早朝，不理政事。（17）承欢：承受皇帝的欢爱，实即讨取玄宗欢喜的意思。侍宴：陪伴玄宗初饮。（18）专夜：指杨贵妃夜夜得到玄宗的欢爱。（19）后宫：义同“六宫”，后妃住处。佳丽：指宫中美女。三千：极言其多，实不只此数。（20）在一身：集中在杨贵妃一人身上。（21）金屋：指化丽的宫室。《汉武故事》；武帝做太子时，他姑母想把女儿许给他，问：“儿欲得妇阿娇好否？”帝曰：“若得阿娇，当以金屋贮之。‘后遂以‘金屋’为男子所宠爱的妇女住处。妆成：妆饰好了。（22）玉楼：华美的楼台。宴罢：酒宴完了。醉和春：即醉意和着春意。（23）列土：分封领地。列，同裂。自从杨贵妃得宠之后，她的家族跟着也飞黄腾达起来。大娣嫁崔家，封韩国夫人，三娣嫁裴家，封虢国夫人；八娣嫁柳家，封秦国夫人。堂兄杨封鸿胪卿，杨封侍御史，杨钊赐名国忠，任右丞相，封魏国公。这里的“列士”，是指他们‘娣妹弟兄’能在指定的地区内直接向人民征收赋税。（24）可怜：可爱，这里作可羡解。（25）遂令：就使得。（26）不午生男：杨氏家族因杨贵妃得宠而势炎煊赫，当时社会上就流传着讽刺的歌谣：“生女勿悲酸，生男勿喜欢。”“男不封侯女作妃，看女却为门上楣。”（27）骊宫：指骊山的华清宫。（28）仙乐：指华清宫的美妙音乐声。（29）缓歌句：是说轻慢的歌舞节拍与伴奏的音乐旋律极为吻合，凝合成了一个和谐的整体。丝，指弦乐器；竹，指管乐器。（30）尽日：整天。看不足：看不厌。（31）渔阳：唐代郡名，今河北省蓟县、平谷县一带，当时属平卢、范阳、河东三镇节度使安禄山管辖。七七五年冬，安禄山发动叛乱，大举进犯，就是从这里开始的。鼙（pi 皮）鼓：古代军中用的鼓，为骑鼓。这里用以指战争。（32）霓裳羽衣曲；唐代著名法曲，传为开元中西凉府节度使杨献的西域乐舞，初名《婆罗门曲》，后经唐玄宗润色，改名为《霓裳羽衣曲》。（33）九重：指皇帝居住的地方。古代制度，皇宫由内到外有九道门，故称九重。城阙：指京城长安。烟尘生：指发生了战乱。（34）千乘万骑（li季）：极言玄宗出奔时车马之多。古代一车四马为一乘。西南行：向西南方前进，准备到四川去。（35）翠华：指皇帝车驾上的旗帜，因是用翠鸟羽毛装饰的，故称翠华。行复止：指皇帝的车驾走走又停了下来。（36）门：都城的门，即长安西边的廷秋门。百余里：指距离百余里的马嵬驿，故址在今陕西省兴平县西。（37）六军：指给皇帝护驾的军队。古代天子有六军，这里是泛指。不发；不肯前进。这句的意思是说，由于杨氏祸国，玄宗逃到马嵬驿时，护驾的将士不肯前进，龙武大将军陈玄礼发动兵变，杀了杨国忠等人，并逼着玄宗赐死杨妃。玄宗无可标何，只得命高力士把杨妃缢死在佛堂。（38）宛转；指杨妃临死时呻吟俳恻的样子。娥眉：指美丽的女子，这里是指杨妃。马前死：因当时形势紧迫，将士都骑在马上，所以说杨妃是“马前死”。（39）花钿（dian店）：镶嵌花纹的首饰。委地：丢落在地上。（40）翠翘：妇女的首饰。金雀：金钗名。玉搔头：玉制的簪子。这句连上两句是说，过去为杨妃装饰容颜的花钿、翠翘、金雀、玉搔头，于今丢落在地上也无人去收拾了。（41）君王：指唐玄宗。掩面：遮掩着脸面，不忍心看到杨妃死去。（42）回看句：是写玄宗的伤痛，以至于血泪相和流。（43）黄埃散漫：尘埃飞散，这是写山野路上的荒凉冷落景象。萧索：萧条寂寞。（44）云栈：指高入云天的栈道。这是古代在险峻的山岩上用木头架设的通道，又称阁道。萦纡（ying—yu营迂）：回环曲折。剑阁：剑门山在今四川省剑阁县北，那里有栈道。（45）峨眉山：在今四川省峨眉县境，成都市西南。玄宗和蜀，到成都就住下了，并没有经过峨眉山，这只是因峨眉为蜀中名山，用以形容路途的艰苦。（46）旌旗：旗帜。日色薄：形容日光黯淡。（47）蜀：蜀地，今四川省曾是古代蜀国的地方。（48）圣主：指唐玄宗。（49）行宫：皇帝临时的住地。（50）铃：指行宫屋檐角上挂的铃铛，每当风雨之夜，铃铛就摇动作声。（51）天旋地转：喻指时局发生重大变化。此指安禄出叛乱的平定，至德二年唐军收复了长安。龙驭（yu玉）：皇帝的车驾。（52）到此：指皇帝的车驾还京，来到了马嵬驿。至德二年九月郭子仪收复长安，同年十二月玄宗就出蜀还京了。踌躇（chou—chu仇除）；徘徊不前的意思。不能去：不忍离去。（53）马嵬坡：今陕西省兴平县西，即杨妃埋葬的地方。（54）玉颜：美丽的容貌，此指杨妃。（55）沾衣：指眼泪沾湿了衣襟。（56）信马：随着马。因心情伤痛，无意鞭马疾驰。（57）池苑（yan院）：指宫中池子和园林。依旧：照旧。（58）太液：太液池。汉代建章宫里的池名，在今陕西省西安市东。这是借汉说唐。芙蓉：指水芙蓉，即荷花。未央：汉代宫名，故址在今西安市西北。（59）芙蓉如面：这句是说，看到池中艳丽的荷花，就象看到了杨妃的脸，看到了那秀美的柳叶，就象看到她的眉毛。（60）对此：即对着“芙蓉如面柳如眉”的情景。泪垂：掉眼泪。（61）西宫：即西内，指太极宫。南内：即兴庆宫，在宫城的南面，故称南内。玄宗回京后，不再做皇帝，先住兴庆宫，因宫临大街，肃宗怕他有复辟野心，便把他迁往西内。（62）红不扫：指秋天红叶落满庭阶也没人来扫去。连上两句诗意，暗示了玄宗当年在犁园训练的乐工。白发新：白发新添了。（64）椒房：用花椒粉和泥涂壁，取其芳香，为后妃所住的宫室。啊临：宫中女官。阿是发语词。青娥；青春美貌，指宫女。这句是说，当年服侍过杨妃的阿监现在也都老了。（65）夕殿：夜晚宫殿里。萤：萤火虫。思悄然：意绪萧索，寂然无声。（66）孤灯句：一个人不断地挑着孤灯，把灯芯都烧尽了，人都还睡不着。这是形容玄宗晚景凄凉，并非实写。这时作为太一皇的玄宗，何至于身边无人侍奉，而且只有一盏灯呢。这是诗人用夸张手法，通过这一生动细节，刻画玄宗的内心活动，表现了他的孤独和忧伤，以及他对杨妃的思念之情。（67）钟鼓：宫中报时辰的。初长夜：秋夜更长了。（68）耿耿。明亮。星呵：银河。欲曙：指天快要亮了。（69）鸳鸯瓦：两片一俯一仰，嵌合成对的瓦。霜华：霜花。重：指霜很厚，表示气候寒冷。（70）翡翠衾：上面绣有翡翠鸟的被子。（71）悠悠：长远。经年：经过一年。（72）魂魄：旧时的迷信说法，认为人死了还有魂魄。这里是指杨妃死后的鬼魂。（73）临邛（qiong穷）：今四川省邛崃县。鸿都客：这是对这位从蜀地来的道士的美称。鸿都：东汉京城洛阳宫门名，是当时政府藏书的地方。因此，称道士为鸿都客，既是赞美他有学问，也是用以借指长安。（74）精诚：真诚。这里是指道士的专精法术。致：招致，使来。这句是说道士能用法术把杨妃的魂魄招来。（75）辗转思：翻来覆去的想念。（76）方士：方术之士，即临邛道士。殷勤觅：用心用意地去寻找。（77）排空驭气；腾云驾雾。奔如电：奔驰如雷电般迅速。（78）之：指代杨妃。求之遍：到处去寻找她。（79）穷：尽，是找遍了的意思。碧落：道家称天为碧落。黄泉：指地层下面。（80）两处：即“碧落”和“黄泉”再处。茫茫：空阔浩渺的样子。（81）仙山：指蓬莱山。（82）缥缈：隐隐约约，似有若无的意思。（83）五云：五色的云彩。（84）绰约：轻盈柔美的样子。仙子；仙子。（85）中有；指众仙子中有。字太真；名字叫太真。太真即杨妃。（86）参差（cen—ci（是：仿佛就是。（87）金阙：黄金作的宫阙。阙，门楼。西厢：西边的厢房。厢房是正房前面两边的房屋。叩：敲。玉扃（jiong）：玉作的门。这句是说，从金阙西厢敲开那白玉的大门。（88）小玉：战国时吴王夫差的女儿名小玉，这在唐代已成为婢女的通称。双成：姓董，传说中西王母的侍女。这里的小玉、双成都是借指为杨妃成仙后的侍女。（89）闻道：听说是。汉家天子：借汉指唐，即唐玄宗李隆基。使：差来的人。（90）九华帐：饰有繁丽花纹的极精美的帐子。这句是说，杨妃在九华帐里从梦中惊醒了。（91）揽衣；拿起衣服。徘徊来回地走动，表示不安，不知道怎样做才好的样子。（92）珠箔（bo泊）：珠帘。屏；屏风。迤逦（yi—li以里）：曲折连绵的样子。（93）云髻（ji计）半偏：因刚起床，尚未梳妆，头上的发髻偏在一边。新睡觉：刚刚睡醒起来。（94）花冠不整：这句是说，头上的花冠还来不及整理，没有戴正，就匆匆地走下堂来。（95）袂（mei妹）；衣袖。（96）犹似：还好象。连上两句是说，杨妃匆匆走下堂来，风吹起了衣袖那飘飘欲飞的样了啊，还象当年演奏《霓裳羽衣曲》时，体态依旧那么轻盈柔美。（97）玉容；美丽的容颜。寂寞：这里形容杨妃凄凉忧伤的样子。泪阑干：眼泪纵横满面。阑干：纵横的样子。（98）梨花句：比喻杨妃流泪时的动人形象。（99）凝睇（di帝）：眼神注视。这句是说，杨妃满含深情的眼睛，对着前来的使者向玄宗致意。（100）音容：声音和容貌。两渺茫：指玄宗与杨妃之间因长期隔绝而互相都不知道彼此的情况。（101）昭阳殿：汉代宫殿名，为汉成帝刘骜的皇后赵飞燕往的地方，这里借指为杨妃生前所住的宫殿。（102）蓬莱宫：仙人住的地方，这里是指杨妃死后所住的仙境。日月长；是说此后在蓬莱宫中的日子将是永久的了。（103）人：人间世界。（104）长安：唐代国都，皇帝住的地方，在今陕西省西安市。（105）惟将：只把。旧物：指生前玄宗给她的纪念物品，即下句所说的钿合、金钗。陈鸿《长恨歌传》说：“定情之夕，授金钗钿合以固之”（106）钿合：用黄金珠宝镶成花纹的合子。金钗：金首饰。（107）钗留句：钗有两股，留下股。钿合有两戾，留下一扇。（108）擘（bo）：分开。这句是对上句的补充，即以手分开金钗和钿合的意思。（109）重寄词：再三托使者寄语玄宗。（110）两心知：指所说的誓词只有她和玄宗两人知道。（111）长生殿：骊山华清宫里的殿堂。（112）私语：两人私下说的话。（113）比翼鸟即鹣（jian兼），是一种雌雄相爱，誓必比翼齐尽的鸟，否则就不飞。《尔雅释地》；“南方有比翼鸟焉，不比不飞，其名谓之鹣鹣。”古典诗词中常用来比喻为永不分离的恩爱夫妻。（114）连理枝：两树不同根而枝干却连结生长在一起，这也是古人用来象征美好爱情的。连上两句，就是玄宗和杨妃“夜半无人私语时“的表示坚贞爱情的誓记号词。（115）绵绵：永不断绝的样子。
[简要评析]这首诗作于元和元年（806）十二月。白居易自己说：“一篇长恨有风情，十首秦吟近正声。”如果要将要将“风情”和“正声”作比较，绝不可能得出对“正声”的肯定，而对“风情”是否定的这一结论的。所谓“正声”是有关社会重大的政治教化方面的；而“风情”则偏重于人们的爱情生活罢了。《长恨歌》的写作目的，是要使这“希代之事”，不致“与时消没”，必须有象白居易这样“于诗，多于情”的诗人，给以“润色之。”所以他才用了这哀艳感人的诗情画笔，描述了这“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的爱情悲剧。所描绘的一幕幕的令人伤痛的悲剧画面，可以说是它的主人公玄宗无限深情地怀今着死去的杨妃而在”血泪相和流，同时也是诗人发自内心的深切同情而给以“润色”的结果。至于“惩尤物，窒私心价”，那不过是传统的“女人祸水”观点的重述，因为责任并不在杨妃那里，而是由于玄宗自已“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才弄得“渔阳鼙鼓动地来”，“千乘万骑西南行”的。可见这首长诗，并不是一般描写爱情的诗，它于同情、赞美之中，又寓有深刻的讽刺，而这种讽刺，又是基于对造成这一爱情的悲剧结局的政治原因而发的，故其主题思想，也就具有了一定的历史的政治意义。如果说，诗人在创作的最初阶段，或者在理性认识上，是以讽刺为主要目的，然而创作实践的结果，却已经远离了他的预定目的，这是毫不奇怪的。以白居易这样“深于诗”而又“多于情”的诗人，在大家“相与感叹”声中，怎不被李杨爱情故事所深深感动呢？尽管一开头就指出了“汉皇重色思倾国”，给了玄宗以辛辣的讽刺，但随着故事的发展，明显看出诗人的倾向是同情李杨爱情的，否则是写不出、也“润色”不了那样令人荡气回肠的刻骨相思的。诗人在这篇著名的长诗中，并没有按照历史的本来面目去刻画，而是按照自己感兴趣的美学原则，驰骋想象，把李杨爱情的悲剧，以生动的艺术形象，绘声绘色地描写了出来。全诗音韵和谐，语言优美，叙事抒情，调度得宜，写景状物，鲜明生动。它飘逸如行云流水，哀艳如带露秋花，情绵意切，余韵悠然。
白居易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
姊妹弟兄皆列士，可怜光采生门户。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
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
翠华摇摇行复止，西出都门百余里。
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翅金雀玉搔头。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
黄埃散漫风萧索，云栈萦纡登剑阁。
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无光日色薄。
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
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断肠声。
天旋地转回龙驭，至此踌躇不能去。
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
君臣相顾尽沾衣，东望都门信马归。
归来池苑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
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西宫南内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
梨园弟子白发新，椒房阿监青娥老。
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临邛道士鸿都客，能以精诚致魂魄。
为感君王辗转思，遂教方士殷勤觅。
排空驭气奔如电，升天入地求之遍。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
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肤花貌参差是。
金阙西厢叩玉扇，转教小玉报双成。
闻道汉家天子使，九华帐里梦魂惊。
揽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银屏迤逦开。
云髻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
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
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
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
唯将旧物表深情，钿合金钗寄将去。
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
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注释]（1）汉皇：汉武帝刘彻，这里用来借指唐玄宗李隆基。重色：爱好女色。倾国：最美艳的女子的代称，即绝代佳人的意思。这句是借汉武帝宠爱李夫人故事，比喻唐玄宗宠爱杨贵妃。《汉书·外戚传》卷九十七：“孝武李夫人，本以倡进。初夫人兄廷年性知音，善歌舞，武帝爱之，每为新声变曲，闻者莫不感动。廷年侍上，起舞，歌曰；‘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上叹息曰：‘善！世岂有此人乎？’平阳主固言廷年有女弟，上乃召见之。实妙丽善舞，由是得幸。”后世遂以“倾城”、“倾国”为美女代称。（2）御宇：统治天下。（3）杨家有女：指杨玉环，即杨贵妃。蒲州永乐（今山西省永济县）人，幼时养在叔父杨玄家中，开元二十三年（735）册封为玄宗的儿子寿王李瑁的纪子，后被玄宗看中，于开元二十八年（740）让她先出家度为女道士，住太真宫，赐名太真。至天宝四年（745）才正式将她纳入宫中，册封为贵妃。初长成：刚刚长大成人。94）养在深闺句：杨玉环早已做了寿王的妃子，这里所谓“养在深。闺云云，只不过是诗人的曲笔，怎好把玄宗夺儿子寿王的妃子的事直说出来呢，必然要为尊者讳了。（5）丽质：美丽的容貌。难自弃：不容许她辜负自己的“丽质”，这是极力夸说她的美貌。（6）一朝：一天。君王侧：玄宗的身边。（7）回皮毛（mou谋）：闪动眼珠。眸：眼中瞳人，泛指眼珠。（8）六宫：泛指后妃的住处。粉黛是宫中妇女的代称。无颜色：是说宫中妇女和美丽的杨贵妃相比，脸上显得毫无光彩。（9）华清池：在今陕西省临潼县东南骊山上。玄宗天宝时将原温泉宫扩建，改名华清宫，浴池名华清池。（10）凝脂：指杨贵妃肌肤洁白细嫩，如同凝聚的脂肪。《诗经·卫风·硕人》：“手如柔荑，肤如凝脂。”（11）侍儿：服侍杨贵妃的宫女。（12）始是：才是。新承恩泽：始得到玄宗的宠爱。（13）云鬓：乌云一浓密的鬓发。花颜：鲜花般的容颜。金步摇：妇女用的首饰，上有垂珠，行步时就摇动。（14）芙蓉帐：带有花花图案的帐子。春宵：春夜。（15）苦短：苦于春夜的时间太短。日高起：太阳升得老高才起来。（16）不早朝：是说玄宗贪恋女色，不上早朝，不理政事。（17）承欢：承受皇帝的欢爱，实即讨取玄宗欢喜的意思。侍宴：陪伴玄宗初饮。（18）专夜：指杨贵妃夜夜得到玄宗的欢爱。（19）后宫：义同“六宫”，后妃住处。佳丽：指宫中美女。三千：极言其多，实不只此数。（20）在一身：集中在杨贵妃一人身上。（21）金屋：指化丽的宫室。《汉武故事》；武帝做太子时，他姑母想把女儿许给他，问：“儿欲得妇阿娇好否？”帝曰：“若得阿娇，当以金屋贮之。‘后遂以‘金屋’为男子所宠爱的妇女住处。妆成：妆饰好了。（22）玉楼：华美的楼台。宴罢：酒宴完了。醉和春：即醉意和着春意。（23）列土：分封领地。列，同裂。自从杨贵妃得宠之后，她的家族跟着也飞黄腾达起来。大娣嫁崔家，封韩国夫人，三娣嫁裴家，封虢国夫人；八娣嫁柳家，封秦国夫人。堂兄杨封鸿胪卿，杨封侍御史，杨钊赐名国忠，任右丞相，封魏国公。这里的“列士”，是指他们‘娣妹弟兄’能在指定的地区内直接向人民征收赋税。（24）可怜：可爱，这里作可羡解。（25）遂令：就使得。（26）不午生男：杨氏家族因杨贵妃得宠而势炎煊赫，当时社会上就流传着讽刺的歌谣：“生女勿悲酸，生男勿喜欢。”“男不封侯女作妃，看女却为门上楣。”（27）骊宫：指骊山的华清宫。（28）仙乐：指华清宫的美妙音乐声。（29）缓歌句：是说轻慢的歌舞节拍与伴奏的音乐旋律极为吻合，凝合成了一个和谐的整体。丝，指弦乐器；竹，指管乐器。（30）尽日：整天。看不足：看不厌。（31）渔阳：唐代郡名，今河北省蓟县、平谷县一带，当时属平卢、范阳、河东三镇节度使安禄山管辖。七七五年冬，安禄山发动叛乱，大举进犯，就是从这里开始的。鼙（pi 皮）鼓：古代军中用的鼓，为骑鼓。这里用以指战争。（32）霓裳羽衣曲；唐代著名法曲，传为开元中西凉府节度使杨献的西域乐舞，初名《婆罗门曲》，后经唐玄宗润色，改名为《霓裳羽衣曲》。（33）九重：指皇帝居住的地方。古代制度，皇宫由内到外有九道门，故称九重。城阙：指京城长安。烟尘生：指发生了战乱。（34）千乘万骑（li季）：极言玄宗出奔时车马之多。古代一车四马为一乘。西南行：向西南方前进，准备到四川去。（35）翠华：指皇帝车驾上的旗帜，因是用翠鸟羽毛装饰的，故称翠华。行复止：指皇帝的车驾走走又停了下来。（36）门：都城的门，即长安西边的廷秋门。百余里：指距离百余里的马嵬驿，故址在今陕西省兴平县西。（37）六军：指给皇帝护驾的军队。古代天子有六军，这里是泛指。不发；不肯前进。这句的意思是说，由于杨氏祸国，玄宗逃到马嵬驿时，护驾的将士不肯前进，龙武大将军陈玄礼发动兵变，杀了杨国忠等人，并逼着玄宗赐死杨妃。玄宗无可标何，只得命高力士把杨妃缢死在佛堂。（38）宛转；指杨妃临死时呻吟俳恻的样子。娥眉：指美丽的女子，这里是指杨妃。马前死：因当时形势紧迫，将士都骑在马上，所以说杨妃是“马前死”。（39）花钿（dian店）：镶嵌花纹的首饰。委地：丢落在地上。（40）翠翘：妇女的首饰。金雀：金钗名。玉搔头：玉制的簪子。这句连上两句是说，过去为杨妃装饰容颜的花钿、翠翘、金雀、玉搔头，于今丢落在地上也无人去收拾了。（41）君王：指唐玄宗。掩面：遮掩着脸面，不忍心看到杨妃死去。（42）回看句：是写玄宗的伤痛，以至于血泪相和流。（43）黄埃散漫：尘埃飞散，这是写山野路上的荒凉冷落景象。萧索：萧条寂寞。（44）云栈：指高入云天的栈道。这是古代在险峻的山岩上用木头架设的通道，又称阁道。萦纡（ying—yu营迂）：回环曲折。剑阁：剑门山在今四川省剑阁县北，那里有栈道。（45）峨眉山：在今四川省峨眉县境，成都市西南。玄宗和蜀，到成都就住下了，并没有经过峨眉山，这只是因峨眉为蜀中名山，用以形容路途的艰苦。（46）旌旗：旗帜。日色薄：形容日光黯淡。（47）蜀：蜀地，今四川省曾是古代蜀国的地方。（48）圣主：指唐玄宗。（49）行宫：皇帝临时的住地。（50）铃：指行宫屋檐角上挂的铃铛，每当风雨之夜，铃铛就摇动作声。（51）天旋地转：喻指时局发生重大变化。此指安禄出叛乱的平定，至德二年唐军收复了长安。龙驭（yu玉）：皇帝的车驾。（52）到此：指皇帝的车驾还京，来到了马嵬驿。至德二年九月郭子仪收复长安，同年十二月玄宗就出蜀还京了。踌躇（chou—chu仇除）；徘徊不前的意思。不能去：不忍离去。（53）马嵬坡：今陕西省兴平县西，即杨妃埋葬的地方。（54）玉颜：美丽的容貌，此指杨妃。（55）沾衣：指眼泪沾湿了衣襟。（56）信马：随着马。因心情伤痛，无意鞭马疾驰。（57）池苑（yan院）：指宫中池子和园林。依旧：照旧。（58）太液：太液池。汉代建章宫里的池名，在今陕西省西安市东。这是借汉说唐。芙蓉：指水芙蓉，即荷花。未央：汉代宫名，故址在今西安市西北。（59）芙蓉如面：这句是说，看到池中艳丽的荷花，就象看到了杨妃的脸，看到了那秀美的柳叶，就象看到她的眉毛。（60）对此：即对着“芙蓉如面柳如眉”的情景。泪垂：掉眼泪。（61）西宫：即西内，指太极宫。南内：即兴庆宫，在宫城的南面，故称南内。玄宗回京后，不再做皇帝，先住兴庆宫，因宫临大街，肃宗怕他有复辟野心，便把他迁往西内。（62）红不扫：指秋天红叶落满庭阶也没人来扫去。连上两句诗意，暗示了玄宗当年在犁园训练的乐工。白发新：白发新添了。（64）椒房：用花椒粉和泥涂壁，取其芳香，为后妃所住的宫室。啊临：宫中女官。阿是发语词。青娥；青春美貌，指宫女。这句是说，当年服侍过杨妃的阿监现在也都老了。（65）夕殿：夜晚宫殿里。萤：萤火虫。思悄然：意绪萧索，寂然无声。（66）孤灯句：一个人不断地挑着孤灯，把灯芯都烧尽了，人都还睡不着。这是形容玄宗晚景凄凉，并非实写。这时作为太一皇的玄宗，何至于身边无人侍奉，而且只有一盏灯呢。这是诗人用夸张手法，通过这一生动细节，刻画玄宗的内心活动，表现了他的孤独和忧伤，以及他对杨妃的思念之情。（67）钟鼓：宫中报时辰的。初长夜：秋夜更长了。（68）耿耿。明亮。星呵：银河。欲曙：指天快要亮了。（69）鸳鸯瓦：两片一俯一仰，嵌合成对的瓦。霜华：霜花。重：指霜很厚，表示气候寒冷。（70）翡翠衾：上面绣有翡翠鸟的被子。（71）悠悠：长远。经年：经过一年。（72）魂魄：旧时的迷信说法，认为人死了还有魂魄。这里是指杨妃死后的鬼魂。（73）临邛（qiong穷）：今四川省邛崃县。鸿都客：这是对这位从蜀地来的道士的美称。鸿都：东汉京城洛阳宫门名，是当时政府藏书的地方。因此，称道士为鸿都客，既是赞美他有学问，也是用以借指长安。（74）精诚：真诚。这里是指道士的专精法术。致：招致，使来。这句是说道士能用法术把杨妃的魂魄招来。（75）辗转思：翻来覆去的想念。（76）方士：方术之士，即临邛道士。殷勤觅：用心用意地去寻找。（77）排空驭气；腾云驾雾。奔如电：奔驰如雷电般迅速。（78）之：指代杨妃。求之遍：到处去寻找她。（79）穷：尽，是找遍了的意思。碧落：道家称天为碧落。黄泉：指地层下面。（80）两处：即“碧落”和“黄泉”再处。茫茫：空阔浩渺的样子。（81）仙山：指蓬莱山。（82）缥缈：隐隐约约，似有若无的意思。（83）五云：五色的云彩。（84）绰约：轻盈柔美的样子。仙子；仙子。（85）中有；指众仙子中有。字太真；名字叫太真。太真即杨妃。（86）参差（cen—ci（是：仿佛就是。（87）金阙：黄金作的宫阙。阙，门楼。西厢：西边的厢房。厢房是正房前面两边的房屋。叩：敲。玉扃（jiong）：玉作的门。这句是说，从金阙西厢敲开那白玉的大门。（88）小玉：战国时吴王夫差的女儿名小玉，这在唐代已成为婢女的通称。双成：姓董，传说中西王母的侍女。这里的小玉、双成都是借指为杨妃成仙后的侍女。（89）闻道：听说是。汉家天子：借汉指唐，即唐玄宗李隆基。使：差来的人。（90）九华帐：饰有繁丽花纹的极精美的帐子。这句是说，杨妃在九华帐里从梦中惊醒了。（91）揽衣；拿起衣服。徘徊来回地走动，表示不安，不知道怎样做才好的样子。（92）珠箔（bo泊）：珠帘。屏；屏风。迤逦（yi—li以里）：曲折连绵的样子。（93）云髻（ji计）半偏：因刚起床，尚未梳妆，头上的发髻偏在一边。新睡觉：刚刚睡醒起来。（94）花冠不整：这句是说，头上的花冠还来不及整理，没有戴正，就匆匆地走下堂来。（95）袂（mei妹）；衣袖。（96）犹似：还好象。连上两句是说，杨妃匆匆走下堂来，风吹起了衣袖那飘飘欲飞的样了啊，还象当年演奏《霓裳羽衣曲》时，体态依旧那么轻盈柔美。（97）玉容；美丽的容颜。寂寞：这里形容杨妃凄凉忧伤的样子。泪阑干：眼泪纵横满面。阑干：纵横的样子。（98）梨花句：比喻杨妃流泪时的动人形象。（99）凝睇（di帝）：眼神注视。这句是说，杨妃满含深情的眼睛，对着前来的使者向玄宗致意。（100）音容：声音和容貌。两渺茫：指玄宗与杨妃之间因长期隔绝而互相都不知道彼此的情况。（101）昭阳殿：汉代宫殿名，为汉成帝刘骜的皇后赵飞燕往的地方，这里借指为杨妃生前所住的宫殿。（102）蓬莱宫：仙人住的地方，这里是指杨妃死后所住的仙境。日月长；是说此后在蓬莱宫中的日子将是永久的了。（103）人：人间世界。（104）长安：唐代国都，皇帝住的地方，在今陕西省西安市。（105）惟将：只把。旧物：指生前玄宗给她的纪念物品，即下句所说的钿合、金钗。陈鸿《长恨歌传》说：“定情之夕，授金钗钿合以固之”（106）钿合：用黄金珠宝镶成花纹的合子。金钗：金首饰。（107）钗留句：钗有两股，留下股。钿合有两戾，留下一扇。（108）擘（bo）：分开。这句是对上句的补充，即以手分开金钗和钿合的意思。（109）重寄词：再三托使者寄语玄宗。（110）两心知：指所说的誓词只有她和玄宗两人知道。（111）长生殿：骊山华清宫里的殿堂。（112）私语：两人私下说的话。（113）比翼鸟即鹣（jian兼），是一种雌雄相爱，誓必比翼齐尽的鸟，否则就不飞。《尔雅释地》；“南方有比翼鸟焉，不比不飞，其名谓之鹣鹣。”古典诗词中常用来比喻为永不分离的恩爱夫妻。（114）连理枝：两树不同根而枝干却连结生长在一起，这也是古人用来象征美好爱情的。连上两句，就是玄宗和杨妃“夜半无人私语时“的表示坚贞爱情的誓记号词。（115）绵绵：永不断绝的样子。
[简要评析]这首诗作于元和元年（806）十二月。白居易自己说：“一篇长恨有风情，十首秦吟近正声。”如果要将要将“风情”和“正声”作比较，绝不可能得出对“正声”的肯定，而对“风情”是否定的这一结论的。所谓“正声”是有关社会重大的政治教化方面的；而“风情”则偏重于人们的爱情生活罢了。《长恨歌》的写作目的，是要使这“希代之事”，不致“与时消没”，必须有象白居易这样“于诗，多于情”的诗人，给以“润色之。”所以他才用了这哀艳感人的诗情画笔，描述了这“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的爱情悲剧。所描绘的一幕幕的令人伤痛的悲剧画面，可以说是它的主人公玄宗无限深情地怀今着死去的杨妃而在”血泪相和流，同时也是诗人发自内心的深切同情而给以“润色”的结果。至于“惩尤物，窒私心价”，那不过是传统的“女人祸水”观点的重述，因为责任并不在杨妃那里，而是由于玄宗自已“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才弄得“渔阳鼙鼓动地来”，“千乘万骑西南行”的。可见这首长诗，并不是一般描写爱情的诗，它于同情、赞美之中，又寓有深刻的讽刺，而这种讽刺，又是基于对造成这一爱情的悲剧结局的政治原因而发的，故其主题思想，也就具有了一定的历史的政治意义。如果说，诗人在创作的最初阶段，或者在理性认识上，是以讽刺为主要目的，然而创作实践的结果，却已经远离了他的预定目的，这是毫不奇怪的。以白居易这样“深于诗”而又“多于情”的诗人，在大家“相与感叹”声中，怎不被李杨爱情故事所深深感动呢？尽管一开头就指出了“汉皇重色思倾国”，给了玄宗以辛辣的讽刺，但随着故事的发展，明显看出诗人的倾向是同情李杨爱情的，否则是写不出、也“润色”不了那样令人荡气回肠的刻骨相思的。诗人在这篇著名的长诗中，并没有按照历史的本来面目去刻画，而是按照自己感兴趣的美学原则，驰骋想象，把李杨爱情的悲剧，以生动的艺术形象，绘声绘色地描写了出来。全诗音韵和谐，语言优美，叙事抒情，调度得宜，写景状物，鲜明生动。它飘逸如行云流水，哀艳如带露秋花，情绵意切，余韵悠然。
本站视点
热门文章
媒体链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