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成都的小酒馆是几个画家朋友开的。听说每次画展过后,一大班人就会来喝两杯,那天也不例外。K很久没上酒馆了。那种地方本来就不太属于她,音乐吵得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一群人在灯光、呐喊和烟酒的麻醉下进入半清醒状态,做一些大白天看起来很滑稽的舞蹈动作,还觉得特别酷。
幸而那个酒馆的格调是复古式的,墙上挂着Botero的胖子胖妞画,天花板有一根根的木梁子。就算如此,K还是宁可和同行的一位六十岁阿姨聊天。她好奇地听这位已经入籍美国的阿姨,细说从前在中国的种种经历。文革、下乡、改革、移民……K一直觉得每个中国老人都有一箩筐的故事,都有资格写自传。
K专注听阿姨说话的当儿,留意到有人在她们身边来回转了几圈。那男人频频发出咳嗽清痰的声音想引她们注意,K假装不知道。他从下午吃饭的时候就三番几次,莫名其妙地在她眼前出现。而且现在好像喝多了酒,整张脸红通通地,让K更觉需要警惕。
有决心、恒心的男人还是挤了进来,把她们之间特别平和贴心的谈话打断。话题转到文革时大家如何打发闲暇时间上,男人真的是喝多了,声音很大地冲着K说:“文革时没事干,只好都干那回事,所以后来人口爆炸。”K想这家伙怎么这样口没遮拦,她借故对酒廊另一角的活动感兴趣走开。但男人仍像讨厌的蚊子苍蝇一样,跟在她背后滔滔不绝,说着那回事。
K只好过去玩丢飞镖的游戏。她好像自高中以后就没再掷过飞镖,当然掷得让人不忍卒睹。朋友边为她打气边笑她,但她总算成功摆脱了那个喝多了的男人。
突然一把说着美式英语的男声在她耳际响起,K转头看到一个打扮入时的中国男人。这个时髦男人刚才也怪模怪样地对她笑了很多次,现在他正对着她示范自己的法语、德语、英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的功力,顺便打听她的生辰八字、出生地等等。时髦男人不断重复某句德语,说需要舌头转半个圈才能发出最标准的读音,而这绝非一般中国男人力所能及,当然只有他例外。
终于酒会结束。K边往旅馆走边想这真是个有趣的晚上,每个人都恢复单身,享受夜晚和昏暗灯光带来的自由。她的结论是:千万不能让老公太常出国公干,人非圣贤,适当的地点、适当的时间、适当的人,有些事防不胜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