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今

　    骆明先生的新著《乱想及其他》，绵里藏针，在针砭时弊之余，不忘诙谐本色，读者不时会被他的巧思妙语惹得莞尔连连。

　　书中有些篇章以“说话”为议题，由于新加坡人华语水平普遍低落，因此，常闹笑话。骆明先生举了两个例子：例一，他曾听过以下的一段对话：医生对病人说：“你的心好。”病人应道：“我一向就是好心的人。”例二，骆明先生本人去看医生，医生劈头就说：“你会讲话。”骆明立刻幽默地回应：“我现在就在讲话。”这两个例子，显示的是某些人将说英话的方式套用到华话上所造成的弊病。

　　实际上，许多新加坡人的说话能力与方式一向为人所诟病。

　　毛病之一是：“明知故问”。

　　在购物中心碰到朋友，甲问：“来买东西啊？”在机场，乙问：“出国吗？”在医务所，丙问：“看病啊？”在发廊，丁问：“剪头发吗？”在表店，子问：“买手表啊？”在面摊，丑问：“来吃面吗？”在邮政局，寅问：“寄信啊？”在戏院，卯问：“来看戏吗？”

　　毛病之二是：“一语走天下”。

　　常常见面的同事、朋友、邻居、街坊，不分时间、地点，开口便问：“吃饱了吗？”有一回，中午时分，在厕所门口，有人问我：“吃饱了吗？”我客客气气地答道：“吃饱了。现在，轮到您啦！”　　

　　毛病之三是：中英搀杂。本地的莘莘学子，不论是初入学府的小学生或是行将毕业的大学生，十个有九个（例外的那一个可能是外来移民）都是以中英搀杂的语言来交谈的，当他们踏出社会后，也贯彻始终地沿袭着过去的讲话习惯，于是，当你迈入鞋店时，店员会以拳拳之忱向你推荐：“这些pattern都是new arrival呢！”选好款式而要试穿时，她会问你：“你穿什么size的？要什么colour?”试好后，你要求打折，她说：“这个price已经after discount啦！”

　　毛病之四是：言之无物。每回看到U频道或8频道的访员就一些突发性的新闻访问街上行人时，我就觉得那是听觉的一大“凌迟”。被访者或是支支吾吾的语不成形，或是以毫无章法的杂碎语言胡诌一番，或是频频点头一味说好：“好呀，很好，好！”能以纯净华语道出一番见地者，少若凤毛麟角。

　　毛病之五是：死守章法，不会随机应变。

　　最近红星大奖郑惠玉的“逼婚事件”之所以会成为颁奖仪式上众人喧喧嚷嚷的一大瑕疵，原因不在于郑惠玉的“不按牌理出牌”，因为意料之外的言行有时是可以给众人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的，问题出在当事者没有具备化险为夷的语言功力，以致把一场原本可以博得满堂彩声的喜剧弄成难以下台的僵局。

　　最近，到零食店麇集的牛车水去，信步走入其中一家，看中了一种覆着厚厚糖霜的桃脯，当售货员取出让我试吃时，我笑嘻嘻地指着那层糖霜，问道：“这是不是砒霜呀？”万万想不到，她居然虎起双眼，紧绷着脸，气势汹汹地骂道：“你这是什么话？砒霜是毒药，哪能用在食物上？你难道不知道，砒霜是会吃死人的？你怎么可以这样乱乱讲话？”明明只是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对方却大发雷霆，食物虽然没有砒霜，但是，她却误把砒霜加在唇皮上。速速逃离，进了另一家店，同样地，我指着桃脯那层糖霜问道：“这是不是砒霜呀？”眼前这售货员一听便哈哈大笑，边笑边说：“是啊是啊，是批霜──是政府批准使用的糖霜。”我一听，也笑了起来，在愉快的笑声中，我买了重甸甸的两公斤桃脯。

　　语言是水。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